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闲话且不说。只因是年米贵,那寺中僧侣颇多,坐食烦难。常日施主也为年荒米少,不来布施。又兼民穷财尽,饿殍盈途,盗贼充满,募化无路。那洞庭山位在太湖中间,非舟揖不能来往。寺僧平时吃着十方,此际料没得有凌波出险。载米上门的了。端的是:香积厨中无宿食,净明钵里少余粮。寺僧无讨何如。内里有一僧,法名辨悟,开言对大众道:“寺中僧徒很多,非得四五十石米不能度此荒年。现在料无此大施主,莫非抄了手坐看饿死不成?我想白侍郎《金刚经》真迹,是累朝相传珍宝,何不将此件到城中寻个识古玩人家,当他些米粮且度一岁?到来年有收,再图取赎,未为迟也。”方丈道:“相传此经值价很多,徒然守着他,救不得饥饿,真是戤米囤饿杀了,把他去当米,诚是算计。但如此年时,那边撞得小我肯出如许闲钱,当如许冷货?只怕白费着说话罢了。”辨悟道:“此时要遇个识宝太师,委是不能勾。想起来只要山塘上王相国府当内严都管,他是本隐士,乃是本房施主,就中与我独厚。该卷白侍郎的经,他虽一定识得,却也多曾听得。凭着我一半面皮,挨当他几十挑米,敢是有的。”众僧齐声道:“既然如此,事不宜迟,只索就过湖去逛逛。”
方丈走去房中,厢内捧出经来,外边是宋锦承担包着,揭开里头看时,倒是册页普通装的,多年不经裱褙,糨气已无,四周镶纸,多泛浮了。方丈道:“此是传名的古物,如此寥落了,知他有甚好处?今将去与人家藏放得好些,不要失脱了些便好。”世人道:“且未知当得来当不来,不必先自担忧。”辨悟道:“依着我说,当便或者当得来。只是救一时之急,赎取时这项赋税还不知出在那边?”世人道:“且到赎时再做计算,眼下只是米要紧,不必多疑了。”当下雇了船只,辨悟叫个道人随了,带了经包,一面过湖到山塘上来。
月说嘉靖四十三年,吴中大水,田禾淹尽,寸草不生。米价踊贵,各处禁粜闭籴,官府严示平价,更加米不出境了。元来大凡年荒米贵,官府只合静听民情,不去肇事。少不得有一伙有本钱趋利的贩子,贪那贵价,从外方贱处贩将米来;有一伙有产业囤米的财主,贪那贵价,从家里廒中收回米去。米既垂垂辐凑,价自渐浙平减,这个事理也是极轻易明白的。最是那不识时务固执的冬烘做了官府,埋头遇荒就行禁粜。闭籴、平价等事。他认道是不使外方籴了本地米去,不知一行制止,就有棍徒诈害,遇见本地买卖,便自声扬犯禁,拿到公庭,立受枷责。那有身家的怕惹事端,家中有米,只索闭仓高坐,又且官有订价,不准贵卖,无大利钱,何必出粜?那些贩米的客人,见公价不高,也无想头。就是小民暗里愿增价暗籴,俱怕败露受贵受罚。有本钱的人,不肯担如许干系,干如许没要紧的事。以是越弄得市上无米,米价转高,愚民不知,上官不谙,只抱怨道:“如此禁闭,米只未几;如此仰价,米只不贱。”没得讲解,只囫囵说一句救荒无奇策罢了。谁知多是要行荒政,反致越荒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