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9章 女帝师五(74)[第1页/共6页]

她的女儿

承平八年春，我出京了。带上了她留给我的六件火器：双管铳、子母微炮、飞箭、五雷神炮、水雷，另有曾经安平公主最爱的小银铳。

每次醒来，哭声从未止歇。我的季子高朎入寝殿侍药，向来红着眼一言不发。我的女儿定安公主则常常柔声安慰。都说女儿知心，她的话却字字锥心。待她辞职，我叮咛殿中侍从今后不准放她进殿。

我常常去昭阳殿伴随她，等待她。她偶尔得闲，也教我读书作画。到了承平二年，我画的美人也颇具仙颜与意态了。有一回母亲抱怨我不着家门，我半是对劲半是抨击地说道，你让我做她的女儿，我便去做她的女儿。说罢抬脚又去了昭阳殿。

他们都说，我不是我母亲的女儿，我是她的女儿。

文淑走后，我问父亲，为甚么要帮她做这类掉脑袋的事情？莫非没有想过，一旦透露，便是灭门之灾么？

实在又何必在乎？就算葬身大漠，魂也会飘回故乡，回到她的身边。

她拉着绿萼姑姑的手说，这平生错得太尽，到头来另有你们陪着，上天待我不薄。又摸一摸我的额发，我在宫外藏了很多火器，都留给你。

银杏姑姑轻声说，公主把娘娘当作亲娘。姨母悄悄拍着我的背，一言不发。银杏姑姑又说，药已经好了，娘娘真的要用么？

令尊大人真乃雅士，敢问现居何职？她又问。

我就要死了。昏昏沉沉中，老是闻声门外有哭声。已经三天了，他们还是不肯拜别。

银杏姑姑说姨母病了，天子来探病，让我不要随便乱闯。我乖乖坐在她身边等了好一会儿，才瞥见天子从寝殿中走了出来。他远了望了一眼高朏，随口叮咛道，你们要好生顾问庐陵王，不要令贵妃忧心。世人起家应了。

我鼓起勇气对母亲说，母亲不要悲伤了，让我去吧，我不怕嫁去回鹘。

姨母嘲笑，这是孽子，留着何为！

这一番问答，实在也不算没有新意。毕竟，那是另一小我生与我的初次扳谈。

我再没有问过。我模糊感遭到，这个话题对母亲来讲是一种忌讳。既是忌讳，答案不是一目了然么？

是的，谁也不能代替谁活着。她代我入宫，已是人生不成多得的巨大实验。

银杏姑姑牙关一颤，不再言语。忽听绿萼姑姑出去讲，娘娘，北宫娘娘崩了。

父亲笑着说，因为你也不是朱玉机那样的女儿。

他们——我的季子，我的女儿，我的兄弟子侄，我这不长不短的平生中获得或落空的统统人——都在等候我死去的那一刻。不错，我总要拿出个主张出来，在我分开这个天下之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