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6章 交心[第1页/共4页]

脾气一来，卤莽性子又发作了。沈岭冷静看着他拔腿而去的背影，长腿如飞，衮服的下摆也都飞起来，通天冠上的朱纮都被法度带起的风声甩到了耳后，真是一点没个帝王模样。沈岭低头看本身一身朱色的高官奉侍，竟感觉有些不安闲，仓猝把外袍脱下，松解里头的束带，又作一副魏晋林下人士的模样，才轻吁了一口气。

沈岭说：“我看他真的蛮不幸的，形单影只，孑孓一身，给他天下，他也不高兴。但是我又怕，那些心心念念要奉女儿和mm入宫当上贵主的世家华族，已经搞出了多少幺蛾子来。那天有一个口称妹子手巧善裁衣，借着为阿盼他们做新衣裳，严妆打扮，在阿末面前不知晃了多少圈……”

卢道音“噗嗤”一笑：“你毕竟还是信不过你妹夫！”

架子上面站着的两个民伕正在锯一段新木头，笑着说道：“旧的不去，新的不来。翻修的太极殿，说是用浅显柞木就行，木料浅显，但是等我们锯好、雕好花，簇崭新的那里又比金丝楠的差劲？”

沈岭道：“范蠡助勾践功成，挑选荡舟江湖，携美人，看山色，享人生福祉。我筹办学一学。不过——”

卢道音在教坊司名声远播，但鸨儿也知她胸中有诗书，手上有琴艺，聪明非常却并不仙颜，她天癸来得晚，及笄时髦未成人，此前一向是隔帘卖艺，挣得好大的名声，但是却拖到十八岁才谈梳拢，多少敬慕卢道音的男人，见面以后大失所望，拂袖而去。唯有角落里坐着的阿谁青衣墨客，肥胖平淡的模样，那天铮铮然站起，朗声说：“柯亭闻笛，高山听琴，所乐者，唯知音耳！我愿娶卢娘子！”褡裢里取出金银，看得老鸨的眼儿都直了。

卢道音笑道：“公然还是体贴则乱。不过，你现在自作主张，倒不怕你mm怨你？”

琴瑟和鸣。沈岭揽着身边人，凝睇着她疏淡而耐看的眉眼，只感觉无处不美。她悄悄地浅笑，睫毛忽闪忽闪的，沈岭心头俄然一痛，无数的惭愧涌上来。他说话喜好绕弯儿，撇开视野轻声说：“我们沈家，在我之前向来没有出过一个读书人。实在阿父聪明，学杀猪的技法上手极快，在秣陵也是数得上的好屠夫；阿圆和阿岳也是聪明人，学甚么都灵。但是再耳聪目明，没有胸中上百本书，聪明人也只是贩子中的工致小户罢了。豪门向上，何其之难？”

“咔”地一声，木料锯断了，几个民伕心对劲足地拍拍磨红的掌心，到一边丹墀上坐下喝水，赤脚脏脏地踩在汉白玉的阶陛上。沈岭仿佛受了传染似的，也坐在那意味着帝王无穷尊荣的丹墀之上，垂着两条腿，任风吹着，大抵是春季来了，吹的是东风，并且不再有酷寒砭骨的感受，而是带着茸茸的暖意，舒畅极了。沈岭笑道：“是呵！前朝时，那叫‘世胄蹑高位，漂亮沉下僚’，现在天子不是华族人，约莫也情愿有更多的浅显人——只如果聪明好学的，肯忠心国度的——来尽忠呢！你们家今后要有了孩子，叫不叫他们读书呀？”